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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章 大劫之后

作者:不回家的牛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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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天地复明,大劫已过,万物复苏。

    凡人不知此劫乃因修真之人所起,只是认为苍天降怒于人间,现见天空放亮,又以为天公怒去,故庆幸不已。

    大地最高处,擎天峰,直插云霄,举手似可摘得星辰日月。放眼望去,茫茫云海,无有第二座山峰为伴。

    山巅之上,怪石嶙峋,断崖纵横,崖石之上有琼楼玉宇,飞阁流丹,云气缭绕,似幻境,又似仙宫。

    而那仙宫之顶,是一座血红大殿,大殿之内有一魁梧老者盘膝闭目沉思。老者一头白发如狮鬃毛一般立起,络腮白胡子如针一般扎在脸上。其身后是一盘瑰丽星图,周天星辰点缀其上,煌煌大日徐徐而行,大日之畔有一隐约轮廓,好俗一轮黑月。

    “这偷天之法却是精妙非常,与本宗擎天之法互有长短!”

    老者吐出一口浊气,双目大开,放出一寒一热两道厉芒。

    此处正是魔道之主擎天宗,而老者便是擎天宗宗主——只手遮天——霸苍天!

    若论掠夺天地之法门,擎天宗于大千世界傲视群雄,《擎天秘典》亦是此道最强之功法。擎天宗开山立派以来,威压魔道各派,执魔道牛耳已不知多少岁月。

    老者自虚空之中取出一本漆黑书典,手捏一道法诀,书典自开,飞出无数小字悬于大殿之内,围绕老者缓缓而动。

    老者聚精会神细细阅读内容,而后与之前体悟两相印证,每到不解之处,便会行至星图旁,回忆阴阳大劫之象。

    擎天殿外广场一角,矗立一颗千年无名巨木,巨木粗壮,普通三两人无法合抱之。树下两名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窃窃私语。一人身形瘦小,尖嘴猴腮,其丑无比,满脸黄色绒毛,甚至脖子与手上也有不少。而另一名恰恰相反,面若玉冠,双目如潭,仪表堂堂,一头长发披肩,端是一名美男子。

    尖嘴猴腮者伸手挠了挠脖子,望着大殿之中飘转的文字,好奇道:“大师兄,师尊为何突然于擎天殿中参悟大法?不怕他人瞧了去?”

    美男子耸了耸肩,依靠巨木,摇头道:“猴师弟入门时间尚短,有所不知,我宗《擎天秘典》,夺天地之造化,侵日月之玄机,乃是不折不扣的生杀予夺之术,不仅掠夺天地,亦会掠夺人之气机。修习者必须获得《擎天秘典》认可护持方能参悟,否则便会顷刻间被夺去心智,化作行尸走肉。”

    “啊!”猴师弟尖叫一声,赶紧转过头,不敢去看擎天殿,一双猴眼之中尽是后怕之色。

    美男子见状,哈哈一笑,甚是欢喜。

    这猴师弟真身乃是一石猴,吸日月精华千万载化了神智,成了人身,于三百年前入得擎天宗。宗主念其好动,不通人事,于是派去后山驻守禁地。

    笑过之后,美男子问道:“猴师弟不在后山修行,跑得前山来有何要事?”

    猴师弟经大师兄提醒,这才想起正事,从黑色袖袍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块五色晶石:“大师兄,适才天黑之际,禁地密室亮起,收到一则神念传信,师弟这便是为此而来。”

    五色晶石名为引神石,乃是摄取九天星辰之光凝炼而成,能于千万里之外接受修者神念,是专递信息的好宝贝。

    “哦!”美男子一惊,禁地密室留有一块引神石,专门用于接受宗派秘信。整个擎天宗知晓此事不足五指之数,可见其重要性和隐秘性,而动用此法传信,定然是攸关门派生死的大事。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,猴师弟随我去见师尊吧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许久,老者依旧无有领悟,只得作罢:“唉!要是能观上一眼这《偷天决》,此生无憾矣!”感慨间,老者散去法诀,悬于大殿之内的文字回到书典之内。

    此时,美男子与猴师弟正好走进大殿,两人躬身一拜:“师尊。”

    “有何事?”

    美男子接过猴师弟手中的五彩晶石,上前递给老者:“师尊,禁地密信。”

    老者伸出一指,轻轻一点引神石,一则熟悉的神识窜入脑海,唠唠叨叨,没完没了。

    “你外孙被人欺负啦!下月十五带人来找场子!”

    “你女儿被人欺负啦!下月十五带人来找场子!”

    “我们孤儿寡母被人欺负啦!下月十五带人来找场子!”

    老者先是一喜,知道这是身在正一门的女儿传信,可听到后来满是怨念的声音,怒火中烧,那一脸络腮胡子微微颤抖,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兽。

    气煞我也!气煞我也!当年就看雷霸天不是什么好东西,拐跑我的心头肉,却不知道爱惜。竟然让我的小棉袄和乖孙被欺负,我这把老骨头是时候松松了!

    美男子和猴师弟看着奇奇怪怪的师尊,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
    先是一笑,又是吹胡子瞪眼睛,这是何故啊?

    就在两人百思不其解之际,大殿之中响起狂怒狮吼:“速去通知本宗几大长老和幽葵宗宗主,本宗主有要事相商!”

    “领师尊法旨!”两人躬身一拜,暗叫一声此地不宜久留,而后逃也似的离开擎天殿。

    雷霸天!给老夫等着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雷霸天站在废墟之中,眺望百里之外安然无恙的正一门,再回头看了眼残垣断壁、尸横遍

    野的临仙镇,浓烈的血腥味刺得鼻喉生疼,令他作呕。

    大劫之后,满目疮痍,原本热闹的城镇,现在死寂无声。残存的烈火点燃废墟,火势迅速蔓延,浓浓黑烟滚滚而起,残肢断臂烧得劈啪作响,猩红鲜血汇聚成湖泊,倒影熊熊烈火。

    即便他已经习惯打打杀杀,比此处更加惨烈的战场亦是见过不少,但那些都是修真者,自踏入修真之途,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。这些却是凡人,面对修为高深的修者,他们只能如蝼蚁般等待死亡降临,没有丝毫逃生之机。诺大的临仙镇一招尽毁,百十万凡人都化作了冤鬼。

    这便是仙凡之别,仙人一怒,伏尸百万,流血漂橹。

    雷霸天收回飘散的神识,沉声道:“开始吧!趁着凡人魂魄未散!”言到此处,微微一顿,“师姐便不需参与,照顾好小月便可。”

    小月一介凡人,却是见不得这炼狱之景,早先便被燕知弦施展秘法陷入昏睡。

    铁牛听得师尊提及小月,巨大的恐惧袭来,一瞬间侵蚀了他的神智,整个人浑浑噩噩,似哭似笑,陷入癫狂。

    雷霸天向入了魔障的二弟子隔空一指,一道电芒射入铁牛的眉心。铁牛缓缓闭上赤红的双眼,身子一软,跌倒在花伴月身上。

    铁牛与李香兰之事,雷霸天早已知晓,但却从未出言阻止。为人夫,为人父,他自是能够理解男女相思之苦。

    此事过后,便让铁牛圆了百年之梦吧!

    李香兰已过了修炼之时,加之资质缺缺,无法修的大道,寿元不足百年,对于铁牛而言,结为连理,真的只是一场梦罢了。

    雷霸天言罢,取出怀中白瓷小瓶,揭开盖子,一道青色的雾气飘出,沁人心脾的香味弥漫开来,驱散了空气中的血腥气。

    雷霸天轻轻一弹瓶身,发出清脆响声,溅起一丝绿色液体,而后轻轻吹了一口气,将液体吹散,化作绿色气体逸散于空气之中。虽然气体稀释,但颜色并未变淡,方圆数里的小镇废墟,眨眼之间便被这绿气笼罩。

    废墟中的残肢断臂接触绿气,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生长,而那些保存较为完整的尸体,竟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即便众人见多识广,此情此景,依然让他们大开眼界。

    这玄蛇之涎果真是无上至宝,活死人生白骨,名不虚传!

    雷霸天回头看着众师弟妹火热的眼神,心下一颤,手中瓷瓶仿佛滚烫无比,抓拿不住。

    大千世界,浩瀚无垠,无奇不有,无人敢言尽知天下事。虽然众人听说过玄蛇之涎的效果,但亲眼所见,依然是大吃一惊,不由得生出占为己有之心。特别是五长老晏无涯,一双浑浊老眼中,显露出赤裸裸的急切、渴望和贪婪。

    晏无涯一生痴迷天材地宝,为此闹出过不少趣事。七位师兄弟中,除却七长老和晏无涯,都有家室,七长老是因为功法所限,而晏无涯却是压根没有喜欢之人,他认为天材地宝可比女人有魅力多了。

    雷霸天相信,如果此处只有他和晏无涯二人,晏无涯一定会和他拼命。

    雷霸天在众目睽睽之下,将白瓷小瓶揣入怀中,提醒道:“施展逆流回朔之法吧!”言罢,不待众师弟回答,身形一晃,消失在原地。

    正事要紧,众人收起觊觎之心,紧随雷霸天而去。自高空俯瞰,七人分别落于临仙镇外围,等距相隔。每人射出六道灵气匹练,与其他六人相连,形成一张大网,将临仙镇笼罩其中。

    逆流回朔之法,逆转时空,令一定范围的事物回归到之前的某一时间点,随着施术者修为高低,影响范围和倒流时间不等。但此法大都用于回溯死物,即房屋、山川和道路等等,对于生命慎之又慎,即便是擎天宗,亦是不敢施于活人。

    玄蛇之涎便是起救助凡人之效,仅仅是将死人复活,并不会有太大影响。凡人醒来,经过短暂后怕,剩下更多的反而是对仙人的感激与向往。

    “朔流!”

    七人齐喝,被大网包围的临仙镇一沉,边缘出现漆黑的裂缝,仿佛与天地割裂开来。空气疯狂灌入裂缝,形成短暂的气旋。

    清晰的废墟变得透明,逐渐模糊,仿佛一口气便能吹散。

    时光倒流,玄冰熔化,烈火熄灭,废墟逆势而起,巨石翻滚,梁柱腾空,砖瓦跃起,水流汇聚,重新组合成房屋,街道,城楼,大河,桥梁,甚至还有骄子,马车和花船。

    奇异一幕出现,马车花轿,桌椅板凳,锅碗瓢盆竟然自己动起来,仿佛有隐身之人在超控。

    “过头啦!”

   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,雷霸天六人只当是战斗余波引起的震动,燕知弦远远看了眼,便发现是回溯时间过多,因为没有回溯凡人,所以看起来怪异无比。

    听到提醒,七人便收了灵气,笼罩在临仙镇上的灵气大网逐渐收缩至裂缝边缘,临仙镇缓缓上升,裂缝合拢,灵气融于裂缝之中。而临仙镇的景物随之清晰,凝实,返回现实。

    就在此时,弥漫在临仙镇中的绿气化作条条小蛇,钻进残肢血肉之中,须臾之间,一具具完好的躯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大街小巷。而后,百十万躯体中伸出细密的绿色触手,摇摇晃晃,渗人无比。有些伸向高空,有些钻进虚空,有些插入大地,有些深

    入水中,更有好些不知蔓延向何处。

    少顷,触手紧绷,仿佛有鱼上钩的线,一条条,一把把,一捆捆。而后一收,触手回归,末端缠着一个个浑浑噩噩的透明人影,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,高矮胖瘦,正是临仙镇死去之凡人的魂魄。

    触手缩回躯体之内,连带将魂魄拉回本体。

    “咚”“咚咚”“咚咚咚”……

    沉闷而微弱的声音响起,似拳头捶大鼓,似石块落深潭,一声,两声,接二连三,越来越快,越来越密,愈来愈响亮,震耳欲聋,响彻群山,贯穿天地。

    “咳咳——”

    登仙楼中,一楼柜台下,卷缩一干瘦小二,其一手使劲捶着胸口,一手伸进嘴中掏着喉咙。小二面色铁青,双眼暴突,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。

    “呕!”

    许久,喉咙传来异物感,小二猛然一吐,口中喷出一条一尺长的黑蛇。黑蛇落地便如同水一般融入地板,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小二用尽力气支起上身,靠在柜门上,大口喘着粗气,暴突的双眼中被恐惧所填满。

    上一刻。

    恐怖的气浪自天而下,摧枯拉朽般压毁登仙楼。小二躲在柜台下瑟瑟发抖,乞求仙人来救,脑海中不断闪过雷鼓励的话语。

    “哐啷!”

    楼板坍塌,沉重的梁柱与砖瓦迎头砸来,将闭目祈祷的小二连同柜台砸成肉末……

    这一刻。

    “呼呼!”

    小二胸口剧烈起伏如同风箱一般,他狠狠啪嗒脑袋,欲图驱散头脑中恐怖的影像。

    我不是死了吗?为什么还活着?一定是仙人相救!

    相似的一幕,相似的念头出现在临仙镇各处,路边,桥上,马车中,花床上……

    “哈哈!我没死!”

    “美人儿!我们继续!”

    “仙人!定是仙人救了我们!”……

    登仙楼外,八旬老妪抱着活过来的虬髯大汉,低声呜咽……

    大千世界,凡人不计其数,比之周天星斗不遑多让。修真之人,不过数十万人之众。但修为高深者,移山填海,崩天裂地,翻手间便可抹去一城一域之凡人。而大能相争,更是天地毁灭,破碎虚空,凡人不过蝼蚁,余波尚可灭之殆尽。

    但!

    修真者终究是人,是父母生养,脱胎于凡人,所以修真者需得维护凡人之性命,无论正魔皆是如此。

    临仙镇上空,云层之中,雷霸天确定临仙镇回复正常,正欲回转门派,却被七名长老拦住了去路。

    一时间风声鹤唳,冷目流转,寒气咄咄,大战一触即发。头顶烈阳似乎惧怕这群人,竟然横空挪移,眨眼间跑了十万八千里!

    雷霸天面色一黯,眯缝双眼环视众人,沉声道:“为何堵住本掌门之路?”

    晏无涯原本佝偻的腰背挺得笔直,上前一步,伸出手,义正言辞道:“掌门师兄!你莫非欲独吞这玄蛇之涎!”

    晏无涯带头发难,众人纷纷点头附和。

    “就是!我诸葛惊涛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!”

    “对!交出来!平分!”

    “想黑吃黑!没门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正如晏无涯所言,雷霸天欲独吞至宝,自从见到玄蛇之涎的效力,便生了这个念头。

    群情激愤,纵使铁骨铮铮雷霸天也不得不屈服。

    你们给我等着,别让我发现你们的宝贝,不然!哼哼!见者有份!

    念及于此,雷霸天从怀中取出白瓷瓶,企图做最后挣扎,咬牙切齿道:“此物珍贵无比,仅有一滴,好钢用在刀刃上,急需才给,不然不予分配!大家说说用法,咱们互相参考印证一番,以免浪费!”

    七人沉思片刻,皆是点头同意,合情合理。

    之后,雷霸天在七人监督下,将一滴玄蛇之涎平均分成八分,首先开口道:“大家知道,我儿雷化羽资质平庸,我需得一份做洗涤经脉之用。”

    “可!”x7

    父母爱子,天地之情,当允!

    见雷霸天收走一份,晏无涯急忙跳出来,焦急道:“我需要一份研究药性。”

    “可!”x7

    医者之心,门派之底蕴,当允!

    赵无极思索良久,终于找到一条冠冕堂皇的理由:“常年操持门派事务,修行困顿,需得一份延长寿元!”

    “可!”x7

    所言非虚,字字在理,当允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都是活了数百年的人精,哪会想不出合情合理的说辞,唯独这最小最诡异的七长老步云惊支支吾吾半天憋出“美容”二字。一时间引得众人呵呵直笑,前俯后仰。因为唯一的女性燕知弦都未采用这番理由。不过众人都已那道自己所属的一份,雷霸天也不好欺负小师弟,便索性给了最后一份。

    之后,众人化作流星,回转门派。

    许久,复原的临仙镇内,临仙楼四楼,血红的双眸透过房顶缝隙,遥望雷霸天等人呆过的云层,喃喃自语:“正一门不愧是正一门,又有一人入了踏破,不知这正道十派作何感想?”

   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