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9章 决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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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身金色蟒袍、头束金冠,整个人多了几分盛气凌人的万俟逸卿脚步匆匆地朝乾正宫走去,身后跟着一身紫红纱袍,低着头亦步亦趋的小太监阿宝。

    乾正宫是皇帝平时处理政务的地方,万俟逸卿面容严肃,身形带风地一步跨了进去。殿门口轮值的大太监这才反应过来,刚想唱喝一句,立马就被后面跟着的阿宝挥手制止了。大太监头一低便敛了声,不经通报便入乾正宫的不是别人,可是太子殿下,这种事在皇宫内早就稀松平常了。

    万俟逸卿穿过廊道还未从大门后转出,便听到内殿中有人提到“胧月城”三个字,不由地脚步微微一顿。紧接着,他那万分尊崇的父皇声音威严且慵懒地响起,“不是已经决定封城了?还提它作甚?”

    万俟逸卿整个人一呆。

    封城?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陛下,虽然您说朝廷早已掌握了瘟疫防治之法,但微臣还是担心巫雾会在我等不知情的情况下,从胧月城中传出,进一步殃及万俟王朝其它的城池。敢问陛下,究竟何时准允我们开始预防瘟疫?”

    座上人似有节奏敲了敲座椅,不紧不慢地开口道,“不急,再等两天,等到百合山庄那些人全染上瘟疫无力回天时,你就开始推行预防瘟疫的政策,确保将巫雾阻截在胧月城内。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边疆那边儿……”

    “将秘方公之于众,彻底消灭巫雾!”

    “皇上圣明!”

    短短几个瞬息,万俟逸卿的内心世界已然天翻地覆。他僵着身子出现在门口,首座上的人一眼就看到了他,瞳孔微微一缩,下方立着的老臣若有所觉地向后一看,万俟逸卿惨白着一张脸直勾勾地看着首座的方向。那老臣心一凛,颇识相地道了声告退。皇帝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。内殿服侍的宫人早已被遣退,待门一被关上,偌大的内殿便只剩了他们父子二人。

    皇帝在万俟逸卿赤.裸.裸的目光下,倍感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,“都听到了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想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胧月城被封城,是因为百合山庄内有人染上了瘟疫?”

    “没错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您的计划吗?”

    皇帝略停顿了一下,“是。”

    万俟逸卿只觉心口有什么东西裂开,“为了消灭那些强大的势力,巩固您的地位,您把百姓的生死置之度外,利用瘟疫来戕害自己的子民是吗?”

    皇帝不满地皱了皱眉,“太子,注意你的言辞。”

    “难道儿臣说的不是事实吗?”心口实在痛得厉害,他怎么都没想到,他的父皇会丧心病狂到如此。

    皇帝愠怒道,“朕这么做,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!攘外必须安内,一个国家如果根基不稳,就极有可能被其它周边强国趁虚而入!难道你想看到,万俟王朝葬送在你父皇的手中吗?”

    “父皇,儿臣明白您的压力有多大。可是是您教我,治理国家要以德服人!倘若朝廷真正提出几条让百姓受益的政策,民心自然归顺。像您这样暗地里削弱武林各门派势力,真的有用吗?”

    皇帝冷冷一笑,“有没有用,往后你自然知道。”

    皇帝站起身,负手从首座上缓缓踱步下来,“万俟王朝的百姓最依赖的是什么?不就是那些个帮派组织么?一旦那些帮派保不了他们,他们才能醒悟,只有朝廷才是他们真正的依靠。”

    “容儿臣提醒父皇一句,那些帮派组织……也是父皇的子民。”

    “呵,他们有把朕放在眼里么?随意篡改城名,不断地在江湖中笼络人心!朕的江山,早就变成乱臣贼子的天下了!”

    “父皇!”

    “不必再说!”皇帝显然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,一个转身又回到了座上,居高临下地看着万俟逸卿。

    “卿儿,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!你出宫之前朕就说过,想要收服这些势力这种话,无疑于痴人说梦。”

    万俟逸卿低垂着头,的确,他错失了武林盟主的位置,也错失了这唯一可以令父皇改变心意的机会。

    “一直以来,朕的计划完美无缺。没有人知道,蓝晟天是朝廷的人,表面上为了维护武林的和平兢兢业业,不动声色间却能挑起两个帮派间的争斗,或联合其它门派轻易灭掉一个强大的宗门。这么多年来,一切都在按照朕的设想进行,这不挺好的吗?

    包括这次瘟疫,百合山庄的人染上了还在边疆蔓延的巫雾,又有谁会怀疑什么呢?难道他们就能肯定,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里没有来自边疆的?这种大好时机,朕自是不能放过。你看着吧!等这次瘟疫过后,不需要太久,很快,你就能看到朕当年曾许给你的太平盛世了!”

    皇帝愉悦地眯起眼,那双和万俟逸卿九分像的双眸中,透出的却是残忍嗜血的光。万俟逸卿的心如坠冰窖,一言不发地转身朝殿门走去。

    “去哪儿?”

    万俟逸卿停下脚步,却没有回过头,“父皇,其实我来是想跟你说,我去了圣幽谷。”

    身后皇帝眼眸募地睁大,“你去那地方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为了找治疗瘟疫的药。身为一国太子,逸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中……可是逸卿没有想到,英明神武的父皇早就得到了秘方,只不过,无心于百姓的死活罢了。”

    皇帝哑口无言,怔怔地看着那个长身玉立的背影。

    万俟逸卿微微转过脸,“您说的对,我还太年轻了。年轻到怎么都无法苟同您的治世理念,既然我无法说服您,那也请您不要妄图说服我!即使不做万俟王朝的太子,即使只是作为一个普通人,我也会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!”

    皇帝张了张嘴,还没来得及说话,万俟逸卿便已打开殿门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阿宝见到万俟逸卿脸色难看的走了出来,连忙迎上去,“殿下……”

    “备马!”万俟逸卿径直打断他。

    阿宝一愣,“去、去哪儿?”

    “胧月城!”

    *******

    此时此刻,另一边,琅珏一掌拍案而起。

    “我决定了!我要回胧月城。”

    满座人皆惊,琅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,“你疯啦?”

    “我没疯!琉轩他身上还有伤,封城的时候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撑着,若是他还没有离开胧月城怎么办?我若是不去找他,他迟早会染上瘟疫丧命的!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还在胧月城内?万一他不在,你反而染上瘟疫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那我也不能等在这里什么都不做,我不能拿琉轩的性命做赌注!”

    琅玕气愤地站起身,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近自己,“那你就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了?”

    “我说过了,茏茸草可以治好瘟疫,我不会有事的!”

    琅玕一把推开他,“什么茏茸草!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吗?你见过哪个染上瘟疫的患者被它治好了吗?没有你就不要拿它来试图说服我!”

    琅珏踉跄了几下,仍是不死心,“哥哥,你就让我去吧!我发誓我一定会很小心的!三天,我只要三天。不管三天之内我有没有找到琉轩,三天之后我一定出来好吗?”

    琅玕气得嘴唇发抖,“我看你真是魔怔了!还想在那个鬼地方待三天?我告诉你,一天都别想!你敢踏出这道门,我就对你不客气!想找寂琉轩,除非你先杀了我!”

    祁朗忙站起身,拉扯住情绪过激的琅玕。

    琅珏眸色变换了半天,最终还是说道,“不管怎样,我一定要去。”

    琅玕似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,怒火却烧得更旺,他一把推开祁朗,凑近几步站在琅珏身前,“你要去?好啊!你动手啊!杀了我你就可以踏出这道门了!”

    寒泉剑被“刷”地一声抽了出来,祁朗紧张地要夺步上前,却见琅珏将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。

    “我不会杀你,但是如果你执意不肯放我走,我就在这里了结我自己。”琅珏目光平静地说道。

    琅玕已经气到没了知觉,“你为了那个男人,竟然拿你自己的性命威胁我?”

    “琅珏……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吗?”一行清泪从琅玕的眼角滑落,转瞬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琅珏握着剑的手抖了抖,双眸渐渐泛红,微张开五指将剑握得更紧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你就当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弟弟吧。”也许这样,才是最正确的做法。

    琅玕因为这句话,彻底红了眼,抬手狠狠给了琅珏一巴掌,琅珏被打得头一偏。“啪”地一声清响,惊呆了其余所有人。

    掌心的疼痛似蔓延至了全身,疼得琅玕忍不住颤抖起来。“你很好,干得很好!这就是我琅玕宠出来的好弟弟……”琅玕说完再不肯看他一眼,独自离开了后院。

    祁朗看了看琅珏,眸光闪动了一下,紧跟着琅玕而去。

    琅珏仍保持着偏头的姿势,握剑的手渐渐软下来,半边脸颊上五道指印清晰可见。

    蓝依沫踌躇着走上前来,轻声询问道,“你没事吧?”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琅珏的声音几乎低进尘埃。

    蓝依沫叹了口气,不知该如何安慰琅珏。想了半天,最后还是道,“也许,你该听一次你哥哥的话,你忘了,主角是有主角光环的,琉轩大哥他一定没有那么容易出事。”

    琅珏抬手抹了把脸,“我知道,可是只要一想到琉轩现在很可能遭受的苦难,我就无法坐以待毙。无论他遇到什么,我都希望自己能够陪在他身边——至少一定要有我陪在他身边!”

    蓝依沫渐渐舒展了柳眉,清澈见底的水眸怔怔地望着琅珏。

    原来……

    “我明白了。”蓝依沫笑笑,“上天既然这么处心积虑地安排你们相遇,一定不会让你们错过彼此的。只要你们相互挂念,一定可以再相遇。”

    琅珏目光柔和下来,诚挚道,“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宫羽在一旁看着他们,没有说话,渐渐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。